幼年时去过很多地方。在北京,下雨的八达岭长城;在天津,似乎是铜制的五大道马车;在深圳,输液的华侨城医院;在广州,刺激的长隆水上乐园。这些似乎都是十周岁前的事了,我的记忆力不好,但时至今日我仍能念起以上种种,是要感谢那些让我有这段记忆的人们的,特别是在深圳华侨城医院因我生病照顾我的导游:何老师。也可能正是因为那时的气流颠簸,我有一定程度的恐飞。种种原因,这次旅程在银川时我选择了动车返程。

长大后,我不再常有旅程,但在2024年的年末,我踏上了一段旅程。从富庶的东部沿海,就像是一根反斜杠,到了相较不是那么富庶、但我个人更向往的,西北地区。

在兰州,呀,并非故意冒犯,我说出了让本地人不太舒服的一个词:兰州拉面。还好兰州人没有责备我,只是迅速地提醒,是兰州牛肉面而非兰州拉面,还不忘打趣道,青海才是拉面。那么兰州牛肉面,确是一种美味的食物。毛细、二细、三细……兰州牛肉面的辣子,确是辣的,这点得到了四川人和湖北人的一致认可。甜胚子,是喜欢的发酵的味道;灰豆子,对我而言有些生涩;杏皮茶,酸酸甜甜,有些像酸角汁,解腻好喝。

兰州市区在地图上呈狭长状,就像几字弯一样,孕育出兰州人何种性格?我不知道。但我认为我接触的兰州人没什么泥沙味(非贬义)。我接触了两个兰州人,一位社区居民、一位本地学生,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我表达了警觉,这是人之常情,那晚我很想和学生聊些什么,可他似乎不太想和生人(至少我)产生什么联结,便作罢。同晚,我听到年纪相仿的两人,愉快地唱着低苦艾乐队的《兰州,兰州》,彼时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好听,此时却反复收听。在离开兰州后,才得知还有一种我可能会更喜欢的规格叫做:韭叶。会不会像是刀削面一样的规格呢?国义(司机推荐)是正宗的吗?德华(另一位司机推荐,并表示不认可国义)的牛肉味道会更重吗?会不会再次去到兰州呢?我走的时候没有带走美猴王的画像。

到达徐州,已经是傍晚。沉默的我、沉默的司机、沉默的快速路,挺好的,我很喜欢安静。在飞机上时,便看到了成片集约的农田,使我想到统一的规划、精准的滴灌、先进的农机,乃至无人机植保和产业集群,我想这在很多地方应该还不能实现。

接着是宿迁,它和徐州一样富庶,我想这是东部地区的共性。这里有整齐的行道树、规整的草皮、高档的住宅。我热爱秩序,秩序往往和经济发展水平成正比,是这样吗?如果样本量足够大的话我想应该是的。在徐州和宿迁,都不太容易见到旱厕。

后来是固原,我看到大片的山地梯田和人们红红的脸颊,这让我想起故乡。人们在山坡和窑洞劳作、繁衍、生息,勤劳的人们把贫瘠的西海固变成了塞上江南,即使并不完全,值得钦佩。尽管如此,这并不代表混乱,相反,我在这里同样感到秩序。我在固原呼吸到一阵泥土味,我喜欢这种气息。在中卫,这里美得异常;在吴忠,人们要吃早茶。

值得一提的是,我在这次旅程中展现出了对当地文化和文学的浓厚兴趣,常常翻起房间里的宣传手册和文学书籍。近来已经很少阅读纸质书籍了,但在固原,我看完了一整本当地《文学》,有一栏目是学生们的作品,我在初中时学校也有一本刊物,名叫《走向世界》。人们总是想起已经过去的事情,不能叫做怀念,临终时的走马灯真的可以全部展开吗?不知道。

在西北辗转的公路上,遇到了我的2024年第一场飞雪。我生活的地方不常下雪,我总是很稀罕雪,特别是能堆起来的雪。停顿时,我会伸出手掌去接住雪花;行进中,我发现雪比冰更让人安心。就像这次旅程一样,中国太大了,我想尽力丈量。土地太厚了,你我天冠地履。人世太重了,无谓雪泥鸿爪。生的时候,从来不会平等。大限有终,一切回归虚无。瑞雪兆丰年,希望人们越来越好。